壳 第33章 故事的开端
“哎呀！”
“怎么啦？”
“脚崴了。”
“我来背你。”
“但是哥哥身上的伤……”
“没事，来，小心点。”
“哥哥……”
“嗯，我在。”
“我害怕。”
“没事的，天马上就黑了，只要我们进了山，那些大人找不到我们的。”
“哥哥……”
“嗯，我在。”
“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不用想太多，他们敢欺负你，就是死有余辜，我不会让他们活着的。”
“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那样的家回不回都一样，外面天大地大，总会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只要能够哥哥在一起吗？”
“嗯。只要我们在一起。”
“哥哥……”
“嗯，我在。”
“我有点累了……”
“你先睡一会。”
“……”
“……”
“哥哥……”
“我在。”
男孩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烟。
放这把火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自从父母离开出外打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之后，8岁的双胞胎兄妹只能相依为命。假好心的邻居不但没有照顾他们，反而将祖屋从两个小孩子手中骗过来改成麻将馆。
“你快点说你是什么妖怪，怎么长得这种奇怪的头发和眼睛？”
“把她的头发扯下来看看！”
“把眼睛也挖出来吧！”
在祖屋背后的竹林，村里几个大孩子趁着哥哥出去找吃的，强迫妹妹扮小狗，还把生红薯塞到她嘴里，嘻嘻哈哈地说，只要以后当他们的宠物就不用挨饿了。正当他们嬉笑怒骂地对地上的女孩拳打脚踢时，他们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个拿着菜刀的哥哥。
数不清砍了多久，直到两只手抽筋，菜刀才啪嗒掉在那堆分辨不出形状的肉上。他从泥泞中爬起来，爬到女孩身边，晃动无力的手抱住深深陷入惊恐的女孩，脸上的恨意并没有消除，他要报复所有欺负女孩的人，即使将地狱的熊熊业火引出来，也在所不惜。
火光，冲天的火光从竹林一直烧到那间罪恶的祖屋。
从外面堵死的大门就像无边无际的奈何，将里头的人阻隔在希望的对岸。屋里痛苦的哀嚎声、谩骂声谱成这个世上最欢快的乐章。男孩拉着女孩的小手，哼着小时候常唱的童谣，离开这个叫做白林的地方，这个曾经被他们称为家的地方。
村民们不会放过这种孽畜，他们赶尽杀绝。
逃。
男孩紧紧搂住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
事实上他的身体也由于恐惧而在颤抖。
火光伴着吵闹的响声从山洞口不远处掠过，又过了十多分钟，男孩确信追赶他们的村民已经走远，才如释重负舒出一口浊气。
女孩动了动，似乎想从男孩的怀里出来，男孩却没有松手，依然将她抱得紧紧的。
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们的依赖关系和表面上的并不一样。
“哥哥，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们，是因为我们做了坏事吗？”
“不是，他们可能想把我们卖了。”
“是因为我的头发和眼睛跟其他人不一样吗？”
“你别瞎想，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也许只要我被抓去了，哥哥就不用再这样了，能开开心心生活下去了……”
“不许你这样说！再也不许！你答应我！”
“……我再也不说了，我答应你。”
“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可是我累了……”
“我们会好起来的……”
从闭塞的村里逃出来，男孩和女孩在更可怕的吃人社会里颠沛流离过了两年，他们被一家慈善机构创办的孤儿院收留。
但这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安定生活，反而是更恐怖的噩梦开端。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是我，是哥哥，我来带你离开！”
“不要，不要碰我，求求你！”
“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我是哥哥！我们走！”
“我不要针管，我不要检查，我不要……”
“你好好睡一阵，我带你出去，那些在你身上乱动的禽兽，我不会放过他们！”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男孩又背着女孩，这个罪恶的孤儿院被愤怒的业火吞噬殆尽。
在一个普通老城区的普通小巷里，有一家普通的便利店，普通的招牌上写着普通的名字，植得便利店。店面小得一点不起眼，旧式灯泡泛着淡淡昏黄的光晕，店里四排老旧的货架上密密麻麻堆着数不清的小东西，虽说叫做便利店，实际上里面卖的都是旧物，各种上个世纪曾经流行的旧物，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总能从中淘到心水之物。每个进店的顾客都像小孩进了游乐场一般，脸上写满兴奋和幸福。
直到最后一个顾客紧紧抱着胸前的宝贝欢天喜地走出店门，柜台旁的老人才缓缓坐下来，他双眉很粗，脸上布满皱纹和老斑，眼睛却炯炯有神，如两颗猫眼宝石镶嵌在老树上一般，矜持的微笑一直保持着，颤抖的手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柜台上的小物件，柜台上的老式电风扇嗡嗡作响。
“有人做了实验，认定你的小姑娘就是‘蜺’，今后无论你们逃到哪里，他们都不会放过你们。”
“蜺是什么？你又是谁？”
“蜺是一种人人都想得到的欲望。而我，是这家贩卖梦想的便利店的老主人，只要有足够的筹码，任何梦想我都能替你实现，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我要和妹妹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虽然你潜力无限，但目前，你的筹码远远不够，我的小朋友。”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很好。或者，我们先从摆脱蜺的诅咒开始？不过，这需要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希望你体内的怒火，物有所值。”
“为了她，就算将这个世界拉入无尽业火，我也在所不惜。”
“呵呵呵。我的一位老朋友能够帮你，我叫他黑医生。要想得到他的帮助，你得用一辈子去偿还。”
自称植得便利店主人的老人突然出现，彻底让男孩和女孩的命运走向新的方向，这是男孩的选择。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通过筹码交换，男孩和女孩获得与黑医生共处的机会。
黑医生永远西装革履，右手拄着一支头骨拐杖，背微弯站在原地，他戴着黑色面具，从不对外人展露自己的容貌。他融入这个世界，又游离于世界体系之外，仿佛一位世外仙人落入凡间。
他说，要祛除女孩身上的蜺，首先必须正视它，理解它。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得先成为跟他一样的“手艺人”。
所谓手艺人，并不是一个组织或团体，更像是对一类人的统称。这类人收集和整理从上古时期留传下来的各种古籍。这些古籍中记载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理论和知识，涉及天文地理自然万物。通过研究和学习，手艺人往往掌握一些当今科学尚无解释的技术或能力。
在黑医生的引领下，男孩义无反顾投入到学习中，他甚至没有正规上过学，但他天资聪颖，领悟能力异于常人。女孩剃光头发，戴上鸭舌帽，挡住自己的容貌。这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他们学得越多，越发觉自己的浅薄和无知，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和他们理解的完全不一样，它却隐藏在普通人看到的表象之下。
男孩长成了少年，女孩长成了少女。
少年从古籍中取了一个字，给少女起名为冉。“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少女从古籍中去了一个字，给少年起名为桐。“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
“我希望以后你还留以前的一头长发，随意在阳光底下任它七色变幻。”
“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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