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 第3章 救她
赤米原创
太阳没入树林中，在天空留下一层浓郁的橙红色，光线挣扎着从树间透出来，照在草地上，努力留下自己的痕迹，昏暗笼罩着半边天，步步进逼，慢慢蚕食这是世界的亮光。独栋的医疗室孤零零地立在暗黄中，整洁的白色外墙一片灰蒙。
林中偶尔传出两声鸟叫，打破沉寂，寒意在空气中弥漫，走廊里有点冷了。
三个人坐在排椅上，余意和徐然在一边，程澄在对面。
“连续的梦？”余意没明白。
“嗯，梦里发生的事情接着上一个梦，连续几天的梦是连在一起的。你有做过吗？”程澄说着打了个哆嗦，身体蜷缩在一起。
余意很奇怪程澄问这个问题时不自然的反应，似乎对她而言，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做梦这种事，余意从来没在意过。谁都会做各种各样的梦，做一个好梦可能会高兴满足，做了噩梦也许就会后怕。连续的梦，听起来很离奇，可是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还有人做过什么相同的梦、预言的梦、灵魂出窍的梦等等，没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昨晚会做了这样一个梦，也没人会去严肃地解释，无论如何猎奇，终究只是一个梦而已，醒来之后很快就想不起来了。
“印象中没有。你做了那样的梦？有什么特别感觉吗？”
“那个梦，就像是……真的，跟自己亲身经历着一样，……屋里的细节、空气的味道、光线下漂浮的微尘、麻绳摩擦皮肤的触感、身上每一处轻微的痛觉……”程澄的声音一卡一顿，甚至带着哽咽，她的眼睛像在看着余意，又似在环视一个不存在的屋子，眼神暗淡，一片空洞。她喃喃地描述着，声音越来越低，变成自言自语，双手将自己死死抱住。
这种诡异的举动让余意很不舒服，她有点不知所措，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一个身影走进余意视线里，来到程澄跟前。
“把梦的内容完完整整告诉我。”徐然的声音很重，语气一反常态地强硬。
徐然想做什么？余意迟疑了一下，也站起来走过去。程澄似乎从迷思中醒过来，停止喃喃自语，抬起头，看了看徐然。
风吹过来，撩起她的头发，细碎的黑丝在空中混乱地舞动。余意看到她煞白的脸上，眉头紧皱，瞪圆的眼睛红得像被血染过一样，面部肌肉抽搐着，扭出一个难以描述的表情。
这是什么表情？恐惧、麻木还是绝望？怎样的经历会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程澄很快恢复平静，扭头看向树林的暗处，像是自说自话，又像回答徐然：“就是一个梦而已。”
风吹起树梢，响起沙沙的声音，三个人站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脸。
余意明白，她不想再说下去了，缩了缩身子，提高音量说：“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好冷呀，我们走吧。”说完瞅了徐然一眼，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程澄回过头来嗯了一声，勉强笑了笑。徐然轻轻叹了口气，也没有追问下去，对两人说：“我们加个好友，如果你想说，随时找我。”
三人拿出手机互加了好友。余意穿上大衣，朝两人挥挥手，离开了医务室。
夜里气温下降得飞快，雨又莫名其妙下了起来。
高中搬来浦石市时，这个大都市的房价还没开始飞涨，母亲在内环边上买了房子，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家里家教特别严，还是大学生的余意周末必须回家。不过她倒不在意，反正自己不热衷跟同学在学校混，户外活动也没兴趣，待在家里玩玩游戏就很惬意，幸运的话还能听哥哥讲那些奇闻异事。
可惜今天哥哥不在家，不然可以问问他关于连续的梦这种事情，他肯定知道。
哥哥余昼是个民俗研究学者，各地到处跑，专门搜罗和整理民俗相关的资料，在业界也算有些名气。余意对哥哥很崇拜，她觉得，一个认准自己要做的事就全力去做，不理会旁人眼光的人，便是她想成为的人，哥哥就是这样的人。这种毫无保留的付出，余意始终认为自己做不到。
除此之外，哥哥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故事，都是他常年在各地奔波搜集到的，听起来特别有意思，也能长见识，所以虽然年龄相差6岁，哥哥始终是这世上和她交流最多的人。
余意坐在书桌前，把手中的书合上，看着窗外的雨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想起程澄和梦的事。
“不就一个梦嘛！”她倒在床上，嘀咕了一声。
做连续的梦又会怎样呢？再奇怪也只是一个梦，就算真的很恐怖，谁没做过噩梦呢？刚醒的时候是很吓人，可过一阵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至于把人吓病吧，这程澄胆子也太小了。
但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程澄确实很不对劲，她可能真是生病了。
她和自己有点像，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也许真的吓惨了，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诉说，刚才才忍不住问自己的。她不是本地人，家不在浦石，现在又自己一个人住，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她人都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也用不着自己这样一个外人操心吧。再说，她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世界上那么多人在生病，自己也没必要瞎操心吧。
如果她真的生病又没人照顾，万一……
“啊！烦死了！”余意狠狠骂了一句。为什么自己要去帮她！假如自己不出头，就不会知道后面这些事，现在也不用这么烦躁。不对，都怪那个徐然，要是他早点出面，自己根本不会去扶她，而且。如果他不是那么凶去质问程澄，她一定会跟自己说出心结，可能现在都好起来了。
想到徐然，余意就来气，学习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什么酷呀！
他似乎对那个梦很在意，余意想起当时徐然问程澄时的语气。他不是除了学习其他事情都不关心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呢？
不过，程澄呕吐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嫌弃，确实是他站出来帮忙的，这么看来，似乎心底也不差。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了不想了，睡觉！”她把脸埋进枕头里。
今天的事情一直在她脑中乱窜，她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余意坐了起来。程澄那个难以描述的表情始终挥之不去，根本睡不着。
失眠？实在让人火大！
打开电脑，怒气冲冲启动游戏。
来两盘线上对战分散分散注意力，余意觉得自己再不发泄一下就要爆炸了。
这么晚还有好友在线？余意一看，居然是程澄。
“这也太有缘分了吧，我去，怎么又是你！”余意愈加狂躁，狠狠地喊了一句。
程澄发过来消息。
橙C：这么晚还上线呢？
鱼：生病还上游戏？我只想安静玩会放松放松，马上就睡了。
本来睡不着已经很烦躁，想一个人玩玩游戏，没想到还是避不开这事，余意火就上来了，回复中充满不爽。
橙C：噢……
余意没理她。
橙C：不好意思，好像妨碍到你了，你慢慢玩，我先下了，早点休息。
程澄似乎读出了自己的不爽。这样直白地道歉，余意有点不好意思。对方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自己应付一下就是了，没必要这么出言不逊。
鱼：不，不是。
橙C：晚安。
鱼：等一下！
鱼：今天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跟我说。
鱼：我说完了，晚安。
打出这些字后，余意长长吁了口气，一整晚压在胸口的憋闷烟消云散。
程澄没有回复。
过了一阵，屏幕中出现程澄的回复。
橙C：刚才又做了那个连续的梦……
橙C：……她可能快要死了，我想救她。